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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年07月04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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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版:桐庐人文
2025年07月04日

别出机杼的《桐庐道中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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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志英

所谓“道中”,其实就是在路途之中所作的诗而冠以某某道中,多用于诗题。

很少有一个古典县域,像桐庐一样,被来往的历代文人反复抒写,有些还直接以“桐庐道中”为题。诗人的集体书写,浮现了空间流动的诗性特征,并使“桐庐道中”诗词别出机杼。

如宋代程俱的《桐庐道中书事》、姚镛的《桐庐道中》、释绍嵩的《桐庐道中》、李处权的《桐庐道中九日逢子公》;元代赵孟頫的《桐庐道中》;明代王世贞《富阳至桐庐道中》、吴师道的《桐庐道中》、欧大任的《桐庐道中》、曹溶的《桐庐道中》、胡应麟的《暮行桐庐道中》、黎民表的《桐庐道中寄谢侍御》;清代梁允植的《桐庐道中泊舟候张东太不至》、程同文的《桐庐道中杂诗》等等。这些“道中”诗多是“贴近生活”之作,笔者试以杨万里的《桐庐道中》、彭汝砺《入桐庐道中》和范仲淹《出守桐庐道中十绝》作“管中之窥”,凝望他们镂刻在时空中一直未曾远去的背影。

如同苏轼被谪惠州第一次目瞩了荔枝,春熙五年(1178)的桐庐枇杷,见证了杨万里富有诗意的一次相遇。

当年杨万里行经桐庐道中,坐着轿子赴钓台,一路上昏昏欲睡,突然不远处一树黄色从浓稠的翠绿中跳脱出来,诗人似被一激:“枇杷一树十分黄”,一首七绝行吟而成:

桐庐道中

肩舆坐睡茶力短,野堠无文山路长。

鸦鹊声欢人不会,枇杷一树十分黄。

枇杷的金黄灿烂,为全诗增添了一抹亮丽的色彩,也象征着诗人心中的希望。此诗不仅体现了杨万里诗歌的生动描绘和朴实语言,更传达了深刻的哲理和人生智慧,是诗人既往空间经验与当下环境的结点,途中寻觅所喜之物慰藉,此后又念念不忘。

肩舆,就是轿子。茶力,茶的功力,指茶提神醒脑等效用。堠,古代记里程的土堆。这首《桐庐道中》,明白晓畅。杨万里不经意的“一瞥”,犹如相机按下快门,在文字的平仄里定格,那摄人心魄的“十分黄”,经过七百多年风雨剥蚀犹毫不褪色。诗人在空间流动中的位点觉知、散点移动,生成了桐庐道中空间的延展性、流变性,让人感觉到乡村的清新、质朴、悠然,极具“镜头感”。诗人感慨的“野堠无文山路长”何尝不是自己当下的客者写照?

钱锺书曾用“如摄影之快镜”来称赞其诗风之独特。

杨万里三过桐庐。这首《桐庐道中》是他第二次来桐庐所写。第一次是在淳熙元年(1174),从诗题即可知行程:《甲午出知漳州,晚发船龙山,暮宿桐庐二首》,夜宿桐庐当晚估计风平浪静,令诗人感叹:“海潮也怯桐江净,不遣涛头过富春。”形象描绘了夜色之下茫远空间挤压、一叶孤舟漂荡之状。第三次是在绍熙年间(1194),诗人乘舟路过桐庐写下三首诗:

舟过桐庐(其一)

潇洒桐庐县,寒江缭一湾。

朱楼隔绿柳,白塔映青山。

稚子排窗出,舟人买菜还。

峰头好亭子,不得一跻攀。

轻松的笔意似行云流水,铺排出桐庐这座山水之城的自然之美和人在城中诗意栖居的潇洒。

“一叶孤舟”是桐庐道中的典型意象,在诗歌中时常对举出现,这也是旅人孑然为客的内心显现。

就在杨万里眺望桐庐枇杷的前几年,他的另一位老乡带着书和宝剑,征行在桐庐道中,他叫彭汝砺。与“一水连银汉,千山拥古城”(彭汝砺《夜泊睦州桐江》)的桐庐结下了深情厚谊。

彭汝砺(1042年—1095年),字器资,饶州鄱阳(今江西鄱阳)人。彭父曾为饶州小吏,俸禄勉强维持生计,无力供孩子读书。时逢范仲淹黜知饶州,建立了郡学,彭汝砺兄弟才有了读书机会,并由此改变命运。“自读书为文,已有志于其大者”(曾肇《彭侍制汝砺墓志铭》)。后又在同乡张潜(北宋著名的湿法炼铜家)的资助下到桐庐倪天隐处学习理学。

倪天隐,字茅岗,睦州桐庐人。官至县尉,博学能文,皇祐中(皇祐,宋仁宗赵祯年号:1049年—1054年)主讲县学,弟子千人,学者称“千乘先生”。有《周易口义》述其师胡瑗之义。

胡瑗(993年—1059年),字翼之,泰州海陵(今江苏泰州)人。北宋时期理学先驱。在汉唐经学向宋明理学转型过程中,胡瑗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。这一作用的发挥,与其易学承先启后的成就密不可分。胡瑗传世的易学著作,为弟子倪天隐整理的《周易口义》。

彭汝砺师事倪天隐,“呼奴整轩驾,拭泪别庭闱”(《入桐庐道中》),从江西到桐庐,古时交通落后,长途跋涉的艰辛可想而知,“道路人皆厌,风波我亦惊。胡为甘险阻,所得喜豪英”。对于旅人来说,桐庐是地理上的异地、心理上的他乡,与稳定的空间坐标——故乡对立为截然的两极。“道中”的动荡之感和抽离心绪,会刺激回归冲动,从而牵发“精神望乡”。彭在《夜泊睦州桐庐》诗中自剖到桐庐求学的心路历程:为何会甘于艰难险阻坚持奔波在桐庐道中呢?因为心中确立了目标,要做一个被世人看重的英雄豪杰。“豪英”(或英豪)泛指古时的仁人志士。在彭汝砺与桐庐有关的诗中不止一次的出现这个血气方刚的词,《入桐庐道中》首联互文以“英豪世所归”切题。

入桐庐道中

学问古人重,英豪世所归。

呼奴整轩驾,拭泪别庭闱。

久雨路歧涩,荒村草木稀。

城闉顿相远,回首一依依。

这首五言律诗,诗人直抒胸臆:学问自古以来都被人看重,英雄豪杰无一不被世人敬仰。颔联“呼奴”与“拭泪”实写行前的决心,颈联“久雨”“荒村”状描路途的崎岖艰涩、途中的孤独寂寞。尾联深情作结:离开家越来越远了,只有深情回望依依不舍。诗意地呈现了望乡、盼乡、梦乡、归乡的系列行为和心理活动,正是触发望乡体验的重要因素。用细腻的笔触描绘了古人离别时的场景和情感。

英宗治平二年(1065),彭汝砺在殿试中被宋英宗钦定为状元。彭为宋代名臣,膺有士望。苏轼在《答彭舍人启》中赞其曰:“对策决科,尝魁天下之士;犯颜逆指,有古名臣之风。”

“桐庐道中”大放异彩,最早出自范仲淹《出守桐庐道中十绝》。以其传诵者众、流传者广、影响面大、辐射效应强而照耀了桐庐诗空。

范公诗表达了对“空间流动”消极体验的消解,行旅的“非常”体验化为了喜闻乐见的“寻常”快意和妙境,在空间审美上有独到之处。

宋仁宗明道二年(1033)十二月,范仲淹因率谏官、御史向皇帝进谏,贬知睦州。范仲淹出汴梁,到项城,过颖河,经淮河,沿运河,溯钱塘江而上,经过百日风雨兼程到达任所,一路舟车劳顿、险象环生(范仲淹《赴桐庐郡淮上遇风三首》)。从天寒地冻的京城,到春暖花开的江南,不只是节气时序、环境的转换,还有心态与胸襟的转变,范仲淹把抖落的风尘,悉数揉进诗中。除写下《谪守睦州作》《赴桐庐郡淮上遇风三首》以外,更是一气呵成《出守桐庐道中十绝》。

出守桐庐道中十绝

陇上带经人,金门齿谏臣。

雷霆日有犯,始可报君恩。

君恩泰山重,尔命鸿毛轻。

一意惧千古,敢怀妻子荣。

妻子屡牵衣,出门投祸机。

宁知白日照,犹得虎符归。

分符江外去,人笑似骚人。

不道鲈鱼美,还堪养病身。

有病甘长废,无机苦直言。

江山藏拙好,何敢望天阍。

天阍变化地,所好必真龙。

轲意正迂阔,悠然轻万钟。

万钟谁不慕?意气满堂金。

必若枉此道,伤哉非素心。

素心爱云水,此日东南行。

笑解尘缨处,沧浪无限清。

沧浪清可爱,白鸟鉴中飞。

不信有京洛,风尘化客衣。

风尘日已远,郡枕子陵溪。

始见神龟乐,悠悠尾在泥。

诗作主要从触犯“雷霆”被贬写起,直至到达子陵溪畔桐庐郡结束。作者行于“道中”,一种仿佛处于初始状态的感觉,没有任何的喧哗与嘈杂,只有那个时代的沉寂。与其说是诗写“出守道中”,不如说描写的是心路历程。道出的便是置身时空“大局”流变中的不可抗拒和无可奈何。

结合《谪守睦州作》《赴桐庐郡淮上遇风三首》一起品读,更能体会诗人心态的变化。从一开始自称“金门齿谏臣”的委屈,“妻子屡牵衣”的无奈,“犹得虎符归”的彷徨到“人笑似骚人”的自嘲,“还堪养病身”的排解,“江山藏拙好”的释然,到“郡枕子陵溪”的抒怀,平平仄仄里无不体现了一个士大夫的襟怀与抱负;“素心爱云水”“沧浪清可爱”“始见神龟乐”。这组诗采用了顶真的表现手法,即下一首的开头一二字承接上一首诗的尾句中一二字,因而给人一气呵成、通畅淋漓的感觉。在内容意境上也是随着目的地桐庐郡的临近而渐渐开阔开朗起来:“风尘日已远,郡枕子陵溪”。水碧山青的江南灵秀之地,流淌着诗意的灵性江水,滋润和抚慰了诗人的颠簸疲惫。范公书写是两种转向的叠合,即空间经验转移与宋代文人的日常审美转向的叠合,并以熟悉之境、寻常之物达成日常经验的投射,以此消弭空间流动带来的不适。

桐庐道中行旅诗所呈现的空间流动,既是古代交通往来之实,也是诗人审美观照下的诗意表达。感知的客化、体验的极化及经验的转化,是空间审美的基本范式。由此,以“桐江渚烟”“一叶孤舟”“野庙人家”为特征,“桐庐道中”成为一个凝结了主体与客体、情感与理性、现实与经验的诗性空间符号,既蕴含了时空流变的朴素真理,承载了漂泊望乡的文学母题,同时也交织着桐庐的历史情境、地缘处境和风物环境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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