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时江上寻（之一）

董利荣

一折青山一扇屏，

一湾碧水一条琴。

无声诗与有声画，

须在桐庐江上寻。

——清·刘嗣绾

历时近三百年的清朝，是留给桐庐古迹古建、古籍古物、古诗古文最多的封建朝代。

清朝时的桐庐

清朝时的桐庐，毫无疑问比此前历朝历代，更清晰，更可触摸。

清代纂修的《桐庐县志》就有三次：康熙十二年（1673年）、康熙二十二年（1683年）和乾隆二十年（1755年），各有刊本。《分水县志》竟多达五次：康熙十一年（1672年）、康熙二十二年（1683年）、道光七年（1827年）、道光二十四年（1844年）和光绪三十一年（1905年），也各有刊本。前些年县档案馆复制了一批康熙版《桐庐县志》和光绪版《分水县志》，我有幸获赠收藏了一套。

清朝时的桐庐依然隶属于严州，“清承明制，隶属仍旧”。只是县内行政区划屡有调整，至清末，桐庐共置12乡，比明朝时期多了一个“在城乡”。乡以下设庄，桐庐县共有544庄（雍正七年甚至达603庄）。分水县则撤销了乡，“以管统图，以图统庄”，至清末共置10管20图180庄（雍正六年达192庄）。

清朝时的桐庐、分水地域面积与前朝相同，人口“至清康熙五十二年（1713年），仍是明万历年间丁口数”。经康乾盛世，人口大幅增加。乾隆十六年（1751年），桐庐为30870户、109821丁口；乾隆十九年（1754年），分水有13245户、47085人，比雍正年间增加了五培以上。然而，清咸丰同治年间，由于太平天国运动爆发，桐庐、分水人口锐减，据《浙江百年大事记》载：“桐庐人口仅存十分之五，分水人口仅存十分之二。”到清宣统元年（1909年），据调查，“桐庐人口87570人，分水23485人。”有了较大回升。从人口的增减可知，凡社会安定、经济繁荣、文化发展之时，也是人口迅速增长的时期。

清朝时的桐庐，除一度兵荒马乱外，总体来看山水清绝，民风清纯，社会清明。

描写赞美桐庐山水的数千首古诗中，我一直首推清朝诗人刘嗣绾的七绝《自钱塘至桐庐舟中杂诗》：“一折青山一扇屏，一湾碧水一条琴。无声诗与有声画，须在桐庐江上寻。”这位曾任翰林院庶吉士的刘诗人在富春江上寻诗觅画后，居然找到了一种清代《桐庐县志》特有的颜色：“一江倒入桐庐色，四壁飞来竹石声。”为此，我曾写过《好一个“桐庐色”》一文加以推介。

至于清朝时桐庐县城的风貌，桂兴宗的《泊桐庐县》一诗可让我们略见一斑：

将泊桐庐落照残，翩翩倦鸟亦飞还。

舟来细雨秋江上，县在群峰翠霭间。

背谷楼台灯影乱，临流村店酒旗闲。

须知胜地难常到，痛饮垆头博醉颜。

此诗画面感极强，夕阳、飞鸟、细雨，映衬着在群峰翠霭间的桐庐县城，这一切都被身在舟中的诗人一一摄入眼帘。还有楼台灯影在山谷间晃动，村店酒旗于江风中摇曳，诗人早已被如此“胜地”深深吸引住了，真希望尽快上岸，去酒坊一醉方休。

那时大事趣事

关于清朝时期的桐庐大事记，就较为可观了。《桐庐县志》载录的清朝大事记明显多于明朝及以前各朝各代。有几件大事值得一提：

康熙八年（1669年）

严州守御所移驻桐庐县，设千总一员，管领漕船55艘。

康熙四十年（1701年）

桐庐县在城隍庙东、分水县在城隍庙北，开设义学。

乾隆二十七年（1762年）

清军右营哨船5艘驻桐庐县，巡东西港。

咸丰十年（1860年）

闰三月初七日，太平军谭世得部占领分水。九月ニ十九日，太平军侍王李世贤攻克桐县城。次年冬，太平军在富春江上大败清军船队。

同治二年（1863年）

正月二十九日，严州道员魏喻义率清军从水陆两路围攻桐庐，太平军被迫撤离县城。

光绪二十三年（1897年）

桐庐县建巡警总局，下设窄溪、横村、旧县分局，为县置警察机构之始。

光绪二十七年（1901年）

分水县改玉华书院为县学堂。

光绪二十八年（1902年）

十一月，濮振声起义反清，先后与清军战于横村埠、百岁坊。终因寡不敌众，濮被捕，后卒于狱中。

光绪二十九年 (1903年)

五月十四日，租上坊民宅开办桐庐县邮局。十月十七日，分水设邮政代办分局，隶属桐庐县。

光绪三十年（1904年）

钱江商轮公司开行杭州至桐庐客班，设窄溪、桐庐停靠站。为桐庐县通航轮船之始。

光绪三十ー年（1905年）

桐庐县改朝阳书院为县学堂。

光绪三十二年 (1906年)

七月，桐庐县学堂设师范传习所，为桐、分两县举办师资养成教育之始。

宣统元年（1909年）

五月，桐庐县商务分会成立。民国6年（1917年）改称商会，12年更名商务总会。

是年，桐庐县劝学所成立。民国12年冬改教育局。

分水县设立警察机构。

桐庐县胡传泰等开办私立琢成两等学堂，为近代桐、分两县办私立学校之始。民国元年并入县校。

这些大事记主要记载的是有关桐庐的军事、交通和教育等方面的情况。特别是教育的发展，清朝开启了桐庐师资教育之始。

清朝名人爱桐庐

清朝时期，名人辈出。尤其文化名人，各领风骚。其中许多名人，特别钟爱富春江，更把特别的爱，献给了特别的桐庐。限于篇幅，择其数人叙述。

李渔

大才子李渔（1611年~1680年）是兰溪人，却生于江苏如皋。这位明末清初著名文学家、戏剧家、戏剧理论家、美学家，常常往返于兰溪和杭州、江苏等地，桐庐是他必经之地，在舟来船往中，他也会把闲情偶寄于桐庐山水与名胜之中，他尤其钟情于严子陵钓台，前后多次吟诗咏叹，一度连作8首七绝。长年漂泊在外的李渔晚年思乡心切，60岁那年溯富春江而上，回故乡兰溪，在桐庐境内途经严子陵钓台，触景生情写下《过子陵钓台》一词，其中道：“仰高山，形容自愧；俯流水，面目堪憎。同执纶竿，共披蓑笠，君名何重我何轻！”在怀想子陵先生中感叹自己的人生，当然更有他自谦的成分。

朱彝尊

曾在翰林院纂修明史的大学问家朱彝尊（1629年~1709年）也十分喜爱桐庐，写有多首诗词赞美桐庐山水风光与人文风情。他相继写下《七里濑》《七里濑经严子陵钓台作》《归舟过严先生祠下留别》《百字令·富春道中》《酹江月·夜过桐庐》《秋霁·钓台》等诗作，从这些诗词的题目看，他同样对严子陵钓台特别偏爱。当然，这位清代诗词大师写桐庐的名篇，却是这首《桐庐雨泊》：“桐江生薄寒，急雨晚淋漉。炊烟起山家，化作云覆屋。居人寂无喧，一气沉岭腹。白鹭忽飞翻，邻我沙际宿。”在诗人眼里的雨中桐庐，无论远山近水，还是岸边人家，乃至身边的白鹭，都显得那么可爱。

洪昇

清代著名的戏剧文学家、杭州人洪昇（1645年~1704年），同样非常喜欢桐庐，留下十余首诗吟咏桐江山水和钓台风情。让我们一起看看他笔下的桐庐县城：“山县无城郭，苍苍树色中。秋烟生碧嶂，夜火照丹枫。野碓村村急，樵歌处处同。桐君栖隐地，淳朴问遗风。”

袁枚

著有《随园诗话》《随园食单》的杭州人袁枚（1716年~1798年），字子才，号简斋，晚年自号仓山居士、随园主人、随园老人，是清朝名声显赫的诗人、散文家、文学批评家和美食家。袁枚同样钟爱桐庐山水，多次游历桐庐，吟咏钓台，晩年从天台回杭州途经桐庐，更以四首七绝《桐江作》表达他的喜爱之情：

其一

桐江春水绿如油，两岸青山送客舟。

明秀渐多奇险少，分明山色近杭州。

其二

兰溪西下水萦回，吩咐船窗面面开。

紧记心头须早起，明朝无数好山来。

其三

七里泷边水竹虚，烟村约略有人居。

鹭鸶到此都清绝，不去衔鱼看钓鱼。

其四

久别天台路已迷，眼前尚觉白云低。

诗人用笔求逋峭，何不看山到浙西？

这组诗直白易懂，对桐江山水的赞美溢于言表。袁枚还在《随园诗话》中引用一位已故落泊文人陈浦的诗，其中有“放眼古今多少恨，可怜身后识方干”两句，从此，让布衣诗人桐庐人方干成了“身后识方干”这个成语的主角，沿用至今。

纪昀

与袁枚并称“南袁北纪”的河北人纪昀（1724年~1805年），字晓岚，别字春帆，号石云，道号观弈道人、孤石老人，直隶河间府献县人。这位大名鼎鼎铁齿铜牙的纪晓岚，也特别喜欢富春江，喜欢桐庐及其严陵一带，多次游历后吟诗感叹《富春至严陵山水甚佳》，仿佛跟袁枚赛诗一般也一口气写了四首七绝：

其一

沿江无数好山迎，才出杭州眼便明。

两岸濛濛空翠合，琉璃镜里一帆行。

其二

浓似春云淡似烟，参差绿到大江边。

斜阳流水推篷坐，翠色随人欲上船。

其三

烟水萧疏总画图，若非米老定倪迂。

何须更说江山好，破屋荒林亦自殊。

其四

金碧湖山作队看，沙鸥却占子陵滩。

武林旧事依稀记，待诏街头卖牡丹。

这组诗题目中“甚佳”二字就竭力传达出他对这一带山水的喜爱。这四首诗我也特别喜欢，常常吟诵，其中一二两首三十多年前就进行了赏析。而第三首前几年在《桐庐山水诗中的最佳比喻》一文中作为论据之一也作了赏析。的确，烟水萧疏的桐庐山水看去总像图画一样美，如果不是出自米芾画笔那就一定是倪瓒画的。如此江山何须夸赞，哪怕破屋荒林都别有风韵。

康有为

晚清风云人物康有为（1858年~1927年）与桐庐的故事也值得一说。广东南海人康有为与桐庐的渊源，跟桐庐俞赵村（今属富春江镇）嘉欣园的主人俞英耀有关。曾经担任过桐庐商会会长的俞英耀是位富甲一方的“儒商”。晚清末年，湖广总督张之洞在上海为“强学会”募捐，正在上海经商的俞英耀慷慨解囊，捐献出300大洋。后来，张之洞将他引荐给了康有为，两人便结为好友。康有为曾先后三次到俞赵做客，他对桐庐山水赞叹不已，对俞赵村环境风貌十分向往，提议俞英耀在村后的秀峰山麓结庐建园，并取“渔山樵水之庐”，他又题厅匾“嘉乐堂”，并据堂名及《楚辞九歌》“君欣欣兮乐康”之词，题园名为“嘉欣园”，落款为“俞英耀先生好行其德，晚筑园百余亩，杂植嘉花美木以自娱，乙酉三月南海有为题”。如今，康有为亲笔题名的嘉欣园，依然雄踞于俞赵村中，向今天的人们诉说着康有为与桐庐不得不说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