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环溪看荷花

范敏

一

有一次在书房教小孙宝诵读古诗词的时候，突然决定去环溪。

那天教的诗词是汉乐府《江南》：“江南可采莲，莲叶何田田，鱼戏莲叶间。鱼戏莲叶东，鱼戏莲叶西，鱼戏莲叶南，鱼戏莲叶北。”大概是想让两岁半的小孙宝快速记住这首诗，我在读完《江南》后，便用寓教于乐的方法，自问自答地对他讲解了起来：

江南在哪里？哦，原来我们居住的地方就是江南呀！莲是什么？莲呀，它有很多名字，有人叫它红藕，有人叫它芙蓉，有人叫它荷花，还有人叫它菡萏……噢，这个名字有点难，现在和你说这个还太早，留着下次再教你吧！那么，江南可采莲是什么意思呢？就是说，夏天到来的时候，我们可以去外面的荷塘里采摘莲蓬，也可以去那里观看漂亮的荷花……

“奶奶，我要去看荷花。”

正当我陶醉在自得其乐的讲解中时，坐在小板凳上，一边听我讲解、一边翻看儿童画册的小孙宝，突然站起身来，扯着稚嫩的嗓子对我说道。

“奶奶，我要去看荷花。我要去……”小孙宝不再配合我的讲解，一个劲地重复着自己的语言。

哦，我们的宝宝要去看荷花。望着他微微蹙起的小眉头，头脑里忽然闪出一个念头：现在不正是荷花开放的季节吗？为什么不带他去外面看荷花呢？古人不是说“纸上得来终觉浅，绝知此事要躬行”吗？

“我要去看荷花。”他又一次重复道。

“嗯嗯，让奶奶想想，我们去哪里看荷花比较好……哦，有了，让爷爷开车带我们去环溪看荷花吧！”他不再闹腾了，似懂非懂地点起了头。

二

初次去环溪看荷花，是在二〇一三年七月的一天下午，一位文友发出的邀请函。当时我正在阅读金庸的小说《神雕侠侣》，小说开头有一曲欧阳修的《蝶恋花》：“越女采莲秋水畔，窄袖轻罗，暗露双金钏。照影摘花花似面，芳心只共丝争乱……”寥寥数十个字，似一幅曲折深婉的江南采莲图，时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，让我对莲花有了更多意义的喜爱，幻想着，自己有一天也能和书中少女一样，去莲塘采摘莲蓬，抑或观赏荷花。

受到邀请，心情可想而知。记忆中，那天我是驾驶员，文友加同事，一共五个人。一踏上环溪这片土地，我和两位文友便迫不及待地朝着荷花的方向走去，几乎忽略了村庄的存在。

这时，同去的一位男同事，走上前来告诉说，环溪村子虽小，但非常有特色，它背靠天子岗山脉，水流清澈的屏源溪和青源溪，犹如慈母伸出的两条臂腕，将村子温柔环抱。另一位女同事也补充说道，环溪还是北宋哲学家周敦颐的后裔族居之地，历史悠久，文化底蕴深厚，村内至今还保存着许多明清时期的建筑物，爱莲堂、尚志堂、安澜桥、保安桥，这些名胜古迹，都值得一看。

文人自古多情种，一草一木皆入心。听了他们的话，脚步顿时拖沓起来，眼睛也变得不够用了，走走停停，不知什么时候，眼前出现一座上面爬满青藤的石拱桥，桥的两头各有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樟树，男同事再次介绍说，这就是清康熙年间建造的安澜桥。望着荫荫古木，幽幽石桥，思绪被拉得很远，好在前面就是被游人称誉的“十里荷花”。

站在古老的安澜桥上，放眼前方那一片清丽而壮观的荷花，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赞叹的神色，纷纷奔向自己早已锁定的方向，再也听不进任何人的讲解。原来，为传承先祖留下来的“莲”文化，近年来，环溪村民除了在村里创办起“爱莲书社”，还在村前种起了三百五十余亩观赏性荷花，不仅美化了村子，还引来了成千上万的游客。

我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亲近大片荷花，惊喜之余，怜爱之心油然而生，一会儿与荷花拍起了合影，一会儿又为荷花拍起了特写，口中时不时还会蹦出一两句古诗：荷叶罗裙一色裁，芙蓉向脸两边开……这一刻，仿佛自己与荷花融为一体，分不出彼此。

三

再次走进环溪，同样是七月的下午，却与上回有着截然不同的天气。说来也奇怪，上车前还是火球滚动的天空，一上高速，就黑云压城般恐怖起来，隆隆的响雷一声接着一声，不一会又飘起了雨点。我对小孙宝说，我们可以看“却是池荷跳雨，散了真珠还聚”的景色了。然而，还未等我们从雨中看荷的幻想中惊醒，窗外很快亮起了一大片白色，渐渐地，雨点也不见了踪影，老天爷竟然送出一个光线柔和的阴天。

我对小孙宝说，到底是爷爷，只用了二十几分钟，就让我们见到了“十里荷花”。然而眼前的荷花，并非记忆中的模样，三百五十余亩荷田，许多地方已经被玉米、番薯、土豆、芦苇占领，只有安澜桥一带，还种着几十亩荷花。瘦身后的荷花，尽管少了许多仙气，倒也添了不少人间烟火。

好在小孙宝也不怎么挑剔，一看到荷花，就高兴得手舞足蹈，吵着要自己下来走。雨水清洗过的荷叶，苍翠欲滴，清香四溢，诠释了“江南可采莲，莲叶何田田”的诗意。一朵朵，一丛丛或含苞、或盛开的荷花，亭亭净植，不蔓不枝，似花中君子，又如水中仙子，凌波微步，罗袜生尘。

绕过几道狭窄的田塍，在荷塘中心地段，看见一小片颜色特别艳丽的荷花，便向它走了过去。小孙宝十分乖巧，靠近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时，说道：“奶奶，我要荷花。”就在他伸出小手的一刹那，我忙不迭劝道：“这里的荷花只能看不能采噢！”

“这里的荷花只能看不能采啊？”他天真可掬地看着我，像是在等我的回答。“是的。但宝宝可以用手碰碰它。”听了我的话，一张白皙的小脸顿时生动起来，他又一次伸出小手，轻轻碰了碰荷花的尖尖角。我打趣地说道，这个时候如果有蜻蜓飞来就好了，谁知，他突然蹦出一句，那就有“小荷才露尖尖角，早有蜻蜓立上头”的诗句了！天哪，我不禁大声喊了起来，且不说孩子的想象力，单这记忆力，就让我觉得不可思议。

穿行在荷塘东面的小径上，一丛丛、一簇簇的芦苇，根茎挺拔，枝叶茂盛，点缀在疏疏落落的荷岸边，让原本妩媚的荷花显得更加柔美。然而，就在我们举起相机，想与大自然来一次完美拥抱的时候，头顶的天空，突然暗了下来。大片大片的黑云，在远处的山峰上踯躅徘徊，像是在预谋一场惊天动地的大雨。老伴说，这次可能真的要下大雨了，还是早点回家吧！

返家之前，我们又一次来到荷花艳丽处，暗淡的天光下，荷花仿佛在渐变，起初是浅粉，转而变成了深粉，尤其是小孙宝触碰过的那朵小荷，还晕染出一点梦幻粉。有时候，觉得荷花就像是上帝派遣到人间的天使，一尘不染，可爱得纯粹，亦如我怀中的小孙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