菖蒲

蓝银坤

拙作《中草药印谱》收“菖蒲”一印，边款刻记：“菖蒲开心孔，补五脏，通九窍，明目。目出音声。儿时母令采之作浴汤。”我的老家西岩，溪沟岩畔满目石菖蒲附生，汲泉水承雨露自然生长。“青青水中蒲，下有一双鱼。”韩愈的诗句好像写的就是西岩溪畔的画面。印象中母亲每到农忙时节都要采石菖蒲煮水用以沐浴。

清代陈淏在《花镜》里介绍：“菖蒲，一名菖斀，一名尧韭。生于池泽者泥菖也，生于溪涧者水菖也，生水石之间者石菖也。”《花镜》里还介绍，菖蒲佳者有六：金钱、牛顶、虎须、剑脊、香苗、台蒲，凡盆种作清供者，多用金钱、虎须、香苗三种。性喜阴湿，总之用沙石植者叶细，泥土植者叶粗。每年农历四月十四是菖蒲的生日，在花花草草中 ，有给植物过生日的可曾听过？这菖蒲的生日是由何而来呢？《春晖堂花卉图说》中有记载：“四月十四日着根剪去旧叶，方出而细也。”《群芳谱》中也说：“四月十四菖蒲生日，修剪根叶无踰此时，宜积梅水渐滋养之。”这一天是给菖蒲“剃头”的日子。“剃头”要用竹剪，竹剪是专用来剪花的小剪子，用一片竹片制成，两头削成薄刃，中间修细，经火揻弯而成。《红楼梦》第四十四回也提到这竹剪：“宝玉又将盆内的一枝并蒂秋蕙，用竹剪撷了下来，与他簪在鬓上。”采用竹剪是因为兰蕙菖蒲等怕金属器具，再者，竹剪相对来说的确是比金属工具雅致得多。而用如此温和的竹剪来给菖蒲修剪，从中也可看出古人对蒲草的爱惜之意。为什么要在这一日为菖蒲“剃头”？补白大王郑逸梅先生有篇《培植石菖蒲》的文章，写到震泽张听蕉培植菖蒲很有经验，著有《论菖蒲十则》，可惜这本书失传了，好在郑老抄录了一段，其中有论及修剪的方法：“剪在春夏之交，剪时须净，不留杪上分毫，手段要猛，用竹剪将杪梢剪尽，闷足则茁芽方细。”简单的理解就是为了菖蒲养精蓄锐、再次恢复新绿而使用的手段。

在相当长时间里，菖蒲是作为仙草灵药存在的。《吕氏春秋》写孔子学周文王吃腌菖蒲，因太苦“缩项而食之”，吃了3年才慢慢习惯。宋人林洪《山家清供》有“神仙富贵饼”做法：白术用切片子，同石菖蒲煮一沸，曝干为末，各四两，干山药为末三斤，白面三斤，白蜜（炼过）三斤，和作饼，曝干收。候客至，蒸食，条切。亦可羹。章简公有诗句说：“术荐神仙饼，菖蒲富贵花。”菖蒲与富贵的联系，或许出自《梁书·太祖张皇后传》：皇后孕时，曾于庭前见菖蒲开花，光彩照灼，非世中所有。皇后言：得观菖蒲开花之人大富大贵！取而食之，同月生儿，即后来的梁高祖。

“花有四雅，兰花淡雅，菊花高雅，水仙素雅，菖蒲清雅。”这句话出自文震亨的《长物志》，而这“四雅”当中，菖蒲又以其隐逸的特性，被誉为“天下第一雅”。我也喜菖蒲，兰石斋廊下的百多盆菖蒲，是每次远足、登山，采当地山溪菖蒲带回养育的，闲暇时间剔剔菖蒲老叶，援笔以入画，追求菖蒲“戟髯洒洒精神健，剑脊棱棱气骨奇”的精神境界。